Prologue / 前言

-- Dedicated to those people who had to depart

-- 致那些逝去的人















#1 - Kurt日誌1 - 星際勘探


-- “Hi Kurt,DSF 9973, KU-2 類別勘探任務,時鐘5119,引擎溫度和輸出正常,宇宙射線讀數 90-9-1 ,正常範圍,需要記錄這個為航行日誌嗎? ”

-- “我是Kurt,編號99991,確認日誌內容,授權記錄併發送。 ” 

-- “好的 Kurt,航行日誌已保存併發送,另外,你的咖啡熱好了。 ”

手環閃爍了下橙色的處理指示燈,緊接著切換到平靜起伏的綠色呼吸燈,我解開安全帶,把自己推出座椅飄過服務台,順手拿起尚且溫熱的咖啡包,飄向向右舷上的休息角,巨大的圓形窗佔據了艙室的一整面,淺褐色的冥王星和昨天相比又小了一點,我抓著舷窗邊上的把手,把臉貼近玻璃,如果這時候從窗外看我,我應該像一個吉普賽流浪大篷車往外張望的小孩, 只是我望向的不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而是無盡的虛空...

按照母星上的時鐘,今天應該是任務的第四年,從上一次在補給站休息和補充燃料,已經過去了 1000多個時鐘週期了吧(筆者注#1),對於所有像我一樣的飛行員來說,這是一個孤獨的任務,從一次補給到下一次補給,基本上有2000 個時鐘週期左右的時間是一個人在飛船里度過,雖然有高度擬人化的AI Cube陪伴,孤獨感還是無法避免,特別是星際航行計算機基本上處理了所有的飛行任務,人類只需要處理的意外事件,所以除了那些身背特殊任務的飛行員,普通的飛行員都有很多的時間可供消磨,這種不忙碌也反而從某種程度上加劇了孤獨感。 

今天的任務一如既往,勘探計算機會選定這個區域合適的小行星,逐個進行多次鐳射照射和多種光譜探測並分析推斷小行星的組成,這個任務週期選定的是11個適合大小的小天體,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檢查飛航計算機的分析結果並進行決策和上報,這是一份簡單到極致甚至有點無聊的工作,在柯伊伯帶, 來自和我同一家公司的勘探飛船有兩千多艘,我想他們上面的飛行員,也是像我這樣日復一日的枯燥吧....

媒體中心的一條公司內部消息標識為“重要” -- 標題為 “DSF(筆者注#2)接受聯儲協定”,這倒有點有趣,我打開了這個消息內容:“ 經過多年的協商, DSF和聯儲終於達成了最終的一致,對於停留在日心軌道的 G-7717號天體的採礦工作,將遵循修正後的聯儲的規範和建議,此舉是在基於母星的貴金屬價格和供給可控和可持續的基礎上,確保了公司股東利益的最大化  ,在接近19年的拉鋸戰之後,我們贏得了我們應有的未來! ”

我們應有的未來? 作為一個深空勘探飛行員,似乎對我沒有什麼直接影響,這麼多年勘探任務一直就未曾停止,對DSF來說,19年前G-7717的獲取是一次科學和經濟的奇跡:一個偶然的機會,DSF 發現了一個來自柯伊伯帶甚至是奧爾特星雲的闖入太陽系內圈的流浪行星,富含大量的金和鎢元素,於是公司傾盡全力打造了幾艘捕手飛船,在犧牲了2個團隊之後,將小行星減速後拖到了火星附近的日心軌道,當第一批採集提煉后的貴重金屬回到母星的時候,公司賺的缽滿盆滿,但是卻幾乎重創了貴金屬為貨幣本位的母星經濟體系, 聯儲和DSF的貨幣戰爭便從此開始了,儘管聯儲藉助各方政治力量要求DSF停止任何勘探和採集任務,DSF在自身國家聯邦體系的支援下,也聘 請了強大的律師團進行對抗,與此同時各個太空公司不約而同加大了小行星探測的力度,隨著投資人的瘋狂注資,越來越多的星際勘探公司如雨後春筍般成立,像我這樣的勘探飛行員接二連三的進入太空,開啟了星際勘探的一個時代...

注#1:深空探測宇航員普遍採用4或者6小時間隔進行休息和作業,Kurt採用的是6小時的週期,採用這種計算方式,一個母星/ 地球年的長度大約是1500個時鐘週期,對於每個任務的開始飛船時鐘週期會進行置零操作

注#2:DSF- Deep Space Fortune 縮寫,Kurt工作所在公司, 譯作“ 深空財富” 

#2 - Kurt日誌2 - 適航證書

又是一個時鐘週期的睡眠結束,醒來鬆開安全帶,Cube已經在幾分鐘前配合我的喚醒時鐘打開了她給我選定的音樂,是一首不知名的舒緩鋼琴曲,對我來說這是愜意的一刻,我有千萬個時鐘的時間可以去這樣度過,暗淡的冥王星,背襯著淡淡的銀河,雖然這種景色已經看過上千次,但是每一次望去都讓人如此平靜, 任何生命在這個無法形容其巨大的時空中都是如此渺小,渺小到任何心境的悲喜抑或起伏似乎都無關緊要....


“Kurt,你有23條訊息,其中21條是新聞,2封公司內部信件。 ”

“好的cube,放到桌面吧。 ”

“好的,已經為你放好了”

“Cube,這是什麼歌? ”

“看樣子來自一個未署名的作曲家,大概是7年前的作品,只有一個曲名 ”依然“ ,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

“哈哈,謝謝你,Cube,我喜歡。 ”

我飄在桌面上空,所謂桌面,就是一個和寫字臺差不大的投影顯示交互終端,我前後翻著,查看一個多時鐘週期前來自母星和一些衛星城的訊息,一切如故,政客們還在彼此揭短著竭力證明著自己才是未來的希望,力爭在下一次選舉中壓倒對方,明星們又有了新的男女朋友,誰離婚了誰又在和前任打官司 ,誰買了賣了哪個衛星城的大房子,聯合國依然在討論著發達國家如何承擔某個衝突地區的食物和醫療供給,以及難民的處理,偶爾有些新聞會說到一些局部戰爭和衝突.... 似乎所有人類的新聞都是舊聞,日復一日...


打開內部信箱,公司的郵件在恭喜一批飛行員取得KU級別的適航證書,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帶著微笑,在制服的襯托下更加顯得俊美。 經過嚴格的篩選和集訓之後,所有的飛行員先會開始在更接近母星的小行星帶(筆者注#1)進行獨立勘探,這個階段至少有2000個時鐘,雖然有像Cube這種AI的陪同,那種孤寂也並非所有人可以忍受, 畫面上每一個笑容的背後都經歷了成千乃至上萬個時鐘週期的孤獨旅程,經歷過這個階段之後,再經過嚴格的二次心理篩選和危機考察,剩下的人才可以獲得KU級別的證書,這也意味著他們可以開始更遠的征程 -- 柯伊伯帶 (筆者注 #2 )的勘探和採集工作。


在KU級別出現之前,星際勘探僅限於火星和木星之間的小行星帶,隨著技術的發展和資本的注入,勘探公司越來越多,競爭也越來越激烈,於是,一些更有財力的公司望向了更遠的柯伊伯帶,其實在柯伊伯帶的勘測產生的即時收益並不高,這種勘探更偏向於各個商業公司進行 “圈地運動” 劃定資源歸屬以便未來進行開採。 同時,這樣的一個勘測旅程對每一個飛行員來說會持續至少4500個週期(相當於3個母星/地球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但這也意味著更高的報酬,在越來越多的人力被機械取代的母星,失去工作和發展機會的年輕人, 傾盡全力想要進入這個高報酬的行業,儘管需要適應上千時鐘週期的孤獨生活,並且第一輪嚴格心理檢測就會淘汰幾乎95%的人選,穩定的薪酬,安逸的深空飛船的生活保障依然讓母星的人們趨之若鶩。


注#1:Asteriod Belt,位於火星和木星之間的小行星帶
注#2:Kuiper Belt,位於海王星軌道外側的一個類小行星帶

#3 - Kurt日誌3 - 求助訊號

關上舷窗,開啟了離心重力系統,我坐回到控制台,打開勘探計算機的檢查結果,一片灰色的數據條和數據,每一個灰色的條目都代表著被排除掉有潛在價值的一個小天體,一些模棱兩可或者需要進一步探測的結果會用淺白色顏色顯示,等待下一次更靠近的檢測,或者別的勘測飛船屆時會更靠近便會接手進一步勘測,而如果出現了綠色, 那就是有極大可能這顆小天體有開發價值。 

這次掃描的11個小天體的數據圖大部分都是灰色,有2個淺白色,大部分的小天體都是矽酸鹽組成的,少量不到7% 的是金屬而且大部分是常見的鐵和鎳,這種小天體會被顯示為淡藍色,這種金屬天體可以用於構建超大規模的可供居住的行星衛星城,但是目前小行星帶的採礦暫時足以滿足土星至太陽之間的衛星城建設,柯伊伯帶的補給和勘探設施建設目前還在起步階段暫時不需要大規模的鐵鎳採集,因此這些小行星只要標註並跟蹤以 供未來之需,而無法獲得具體資訊或者有潛在別的礦物光譜的會顯示成淺白色,這些天體會被存檔並分享到公司的勘測資料庫等待進一步觀測。 

打開這兩個淺白色的待驗證天體,編號為 b-14951 和 b-19997 ,其中一個還在我下幾個週期的途中會再次相遇,計算機已經安排了下一輪勘探,另外一個已經在遠離我途中,屆時會有別的飛船接手,隨手翻了下他們照片和艙外視頻,兩個小天體一個暗一點一個稍微亮一點,就像扔在空中的兩個土豆,我突然想打開舷窗看看這兩個小天體,但是開著離心重力窗外的景色一直在變幻沒法肉眼看,我正遲疑著要不要關 閉離心重力去舷窗邊滿足下好奇心,Cube打斷了我:“Hi Kurt,有一個緊急求助訊息,已經顯示在控制台通知介面”

我瞥了一眼控制臺上的訊息: “ May day SC 11071”

幾乎是本能我立刻打開了訊息通知,系統顯示訊息來自 Star Catcher (“星之捕手”,縮寫SC) 公司的一艘牽引飛船11071號,求助訊息很簡短:“工質儲罐損壞, 引擎失效”,然後跟著是發報點的銀道座標和通訊計算機根據座標換算之後的相對時間戳,看樣子是0.07個相對時鐘週期之前的訊息,計算機也列出了臨近座標點的其他飛船排序,我在順位第11 個,也就是在我前面還有10個可以提供救援的飛船離求助訊號更近。 

根據擴展的星際遠洋公約,在 “技術能力和時間可行”的前提下,請求會被廣播並顯示在受公約管轄,並離求援地點距離從近到遠排序的前12艘飛船的通知介面上,離目標最近的2艘飛船有搜索+ 救援義務,其他飛船則補位等待增援請求,按照經驗,行星帶星際救援的難度非常大,因為小行星群的存在需要進行規避,飛船不能使用最大速度運行,一般需要等待大約200-400時鐘週期的時間(筆者注:相當於1 個多月到3個月)才能等到救援的到來,在此期間無法自行移動的遇險飛船所能做的就是持續發送自己的位置並努力活下去,而還有殘留動力的飛船則需要盡力將自己推向計算出來的能提高救援成功率的方向,然而即使在星際勘探已經成為常態的今天, 就算遇險發生在人來人往的小行星帶,星際救援的成功率也只有25%不到,遠在太陽系週邊的柯伊伯帶的救援成功率更是低到3%。 

所有像我們這樣的飛行員,在執行勘探任務之前都會簽訂一個協定,在協定上每個人的生命都已經被定好價格,這個價格是在加入公司的時候由員工和僱主協商並寫入,定期更新,雇主承擔的是一種 “有限責任賠償義務”,即受星際遠洋公約約束的僱主都有義務進行 “力所能及”的救援,但是如果救援失敗,僱主對員工的協定或者法定受益人的付出就是不高於協定規定的數字,這也是“有限責任”的由來。 

無限的空間中蘊藏著無限的可能和無盡的危機,在每一個孤獨的旅程中,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求助者,或許下一秒就是我? 0.07個時鐘周期,意味著我和求助者之間有著接近4.5億公里的距離,相當於母星到太陽的距離的三倍,在這樣的距離上,我什麼也做不了....

#4 - Kurt日誌4 - 初識

我坐在躺椅裡面,喝著咖啡,翻著投放到大螢幕上的影片目錄,已經翻了3分鐘了,可是不知道自己想看什麼,可能是因為剛才的11071的求助訊號讓我有了危機感,Cube可能感覺到了我的遲疑問我:


“Kurt,你想看看輕鬆點的還是緊張一點的內容? ”


“我想想.... 輕鬆點的....? ” 


Cube突然打斷了我:


“對不起Kurt,我剛收到勘測報告, b-19997的數據有點有趣,你要看看么? ”


“好,怎麼個有趣? ”


“幾次分析都顯示主要是矽酸鹽,但是有1次返回的數據有點奇怪....” 


Cube一邊說著,一邊把數據顯示在大螢幕上。 


我看了下數據,確實有點奇怪,顯示的光譜顯示是有輕質金屬,看起來像是鋁或者鈦。


“好奇怪,沒見過這種返回,是不是數據出錯了? “我自言自語。 


“需要我飛近一點嗎? “Cude問。 


“我們現在離它有多遠? ”


“180萬公里。 ”


“Cube,把重力關掉,打開窗戶,我想看看。 ”


“好的。 左邊2號舷窗“


Cube關掉了離心重力系統,我把飲料包吸在休息臺上,蹬著飄向舷窗,Cube已經把搖臂望遠鏡移動到舷窗邊,我抓住望遠鏡扶手望向那顆小天體,第一反應是:這個小行星表面似乎反光強一點,不像別的坑坑窪窪的小行星很少反射光線一片黑。 


“Kurt,我有勘測計算機獲取的更高解析度以及光譜合成的圖片....” 


Cube一邊說著,一邊把圖片放到大螢幕,我回頭看了一眼,果然是一個表面相對光滑的小天體,而且泛著淡淡的白色,應該是矽酸鹽質體的行星,但是為什麼會有輕質金屬的光譜返回呢? 


“Cube,能夠再做幾次掃描么? ”


“可以,大概需要1/8個時鐘周期,結果出來我再告訴你。 ”


“好,打開重力吧”


我抓住扶手把自己恢復到正確的離心重力的上下位置,Cube關上舷窗開始慢慢啟動重力,我走回躺椅想繼續翻影片目錄,卻發現自己有點心不在焉,畢竟,這種發現在我的勘探生涯出現的次數很少,有金屬的小天體不少,但是有輕質金屬的不到5 個。 這種天體被標識並定位之後,會發送回公司的資料庫,然後公司會將數據上報到聯儲和遠洋勘探委員會,並提交足夠數量的探測光譜證據和發現的勘測飛船所在的銀道坐標,以及勘探飛船有人類船員而非機器人的證據,而委員會則會根據這些證據對小天體的歸屬進行判定,基本上就是哪家公司先發現的就是標定開採權屬於誰的, 同時公佈一些已經勘測過判定為“目前暫時沒有開採價值”的星體數據和所屬勘探者。 


作為勘探公司,主要的商業價值就在於需要證明的就是這個小行星是自己先發現並註冊的,即使最早的勘探標識為無開採價值,而後來發現有價值,早前的標識者也有優先買斷的權利和至少5% 的分成,曾經出現過一些勘探公司的造假行為,靠著僅有的幾艘勘探飛船進入某一個區域,對於別的公司已經勘探過並歸類為不符合開採價值的小行星,人為造出一些假數據來讓這些行星符合規定的開採價值並藉此更新這些小行星的歸屬為自己,然後等待買家購買開採權,這種造假曾經風靡一時,但是隨著真相被識破,造假的公司一一被強制關閉, 資產和在外的飛船全部拍賣,小行星擁有權還原或者拍賣,參與的人全部入獄,這種現象才慢慢被杜絕。 


“Hi Kurt,數據出來了,大部分是矽酸鹽的光譜反饋,但是還是幾個數據顯示有輕質金屬的光譜反饋。 ”


“好奇怪,我看一下....”  我掃了一眼數據,確實如Cube所說,有金屬類別光譜。 


“Cube,現在有更清晰點的照片么? ”


“有,我放到螢幕上給你。 ”


我翻著照片,放大再放大,這是一個滿規整的土豆一樣的小天體,似乎有經受過高溫,表面的矽酸鹽類好像融化掉又重新凝結,外觀偏白並且光滑不少.... 


“Cube,能看到金屬類別的光譜是從哪個部分返回的嗎? ”


“可以,從數據看在這一塊區域...”


Cube 把其中幾張照片置頂並攤開,劃出了測定出金屬光譜的區域,我仔細翻看著,突然發現有一個地方有點影子,有點像是凹下去的隕石坑,又有點像是長了一個小凸起,還是有點遠看不清。 


“Cube,這是什麼? ”


“我不知道,但是數據顯示金屬反饋的區域在這個地方的重合度為76%。 ”


有點意思,我突然開始心跳加速了,會不會是這塊小土豆其實是金屬的,但是矽酸鹽的外殼包住了它,只有在這個地方金屬核心露出了地表?


“Cube, 我想靠近點看看。 要多久? ”


“大概8個時鐘週期可以到達安全近距觀測距離。 ”


“好,我們去看看。 ”

#5 - Kurt日誌5 - 初見

“Kurt, 我覺得你應該可以看清楚 19997了,右舷1號視窗。 “ Cube提醒我。 


“謝謝你,Cube,把重力關掉吧,準備觀測。 “  我把手上的平板吸附到控制台,拉住扶手。 


舷窗上的擋光板緩緩升起,b-19997出現在視野中,從這個距離上看過去,就像一個米粒被削掉一半漂浮在虛空中。 


“Kurt,現在我們和b-19997的軌道是同步的,我的數據顯示,它受到的引力主要來自太陽,別的天體對它的擾動非常小,可以忽略。 ”


我回憶著早前Cube給我看的那個反饋區域的大體位置,在望遠鏡中搜素著,19997不大,而且自轉很緩慢,在這個距離上,太陽看起來比母星上的月亮還小一點,這個亮度的太陽照射著小天體反而明暗適中,而且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目視觀測。 


“Kurt,40秒后你可以看到早前我給你展示的那個區域。 會從右上進入視線然後轉到左下消失” Cube似乎讀到了我的想法提醒我。 


19997慢慢的轉動著,我抓著望遠鏡,有點激動。。。 


區域進入視野,我有點驚訝,那個點是一個凸起,看起來像是一個有規則的金屬物體,似乎是一個飛船殘骸,我按下望遠鏡記錄按鈕,把觀測全程記錄下來,同時問Cube:


“Cube,你有記錄顯示這邊有飛船殘骸和求助歷史嗎? ”


“我查過了,沒有,有一種可能是已經失效的飛船的部分殘骸最後撞毀在這個小天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


“嗯,可以幫我把剛才看到的圖片和勘測結果圖疊加顯示么? ”


“可以,我放到顯示平面了。 ”


我拉出舷窗邊的顯示平板,放大疊加顯示的照片,這是一幅結合肉眼可視和不可見的輻射光譜的計算機處理圖片,並添加了計算機可以分析推算的數據渲染成肉眼可見的照片,確實,這是一個飛船艙段,但是艙門所在的位置似乎是開著艙,艙門外散落著一些看不清楚的東西但是不像是類似爆炸放射性的分佈,似乎只是被隨意的散放著。 


“Cube,我們降落看看吧? ”


Cube有點遲疑,過了一會兒回答我  “好的Kurt,大概1.5個時鐘週期後登陸。 ”


我聽到推進工質被注入聚變引擎,姿態發動機開始嘶嘶的噴射,然後過了幾秒,隨著艙壁輕微抖動,主發動機發出了轟鳴....


#6 - Kurt日誌6 - 降落

“Kurt,姿態調整完畢,45秒後接觸,輻射讀數正常。 ”


Cube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沉著,我已經穿好了艙外宇航服半躺在控制位上,看著舷窗外慢慢出現的灰色地平曲線,一切都進行的很平滑,灰色的地面把黑色的宇宙背景慢慢擠出視窗,隨著一陣輕微的震動,所有的聲音嘎然而止。 


“已經和b-19997接觸。 ”


我解開安全帶,從座椅上把自己推起來,感覺一下周圍的重力,Cube似乎感覺到了我在嘗試:


“Kurt,測算重力大概是 0.017G,按照這個數據,似乎不太可能是重質量金屬,有可能是矽酸鹽或者是輕質金屬,地面的反饋都是矽酸鹽的讀數。 ”


“好的,Cube,艙外環境讀數? ”


“沒有氣壓,起落架檢測到的地面溫度- 223度,輻射正常。 ”


我拉著扶手往氣閘跳過去,Cube已經準備好了艙外生命維持系統和推進系統背包,以及現場勘測用具,我把接口和背帶都安裝固定好,依次通過氣閘的2道門完成減壓,打開了外艙門,Cube給我準備好了梯子,我把著門框,正要抓扶梯的拉手, 突然想起來引力讀數:

“Cube,引力是0.017? 那我可以跳下去吧? ”


Cube似乎沒想到這個問題,停頓了一下:“可以的,離地面6米。 ”


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了一句 “其實如果可以,我也想跳一跳。 ”


站在小行星地面,我轉動了下腳掌,感覺有些細微的沙子一樣的細小顆粒在靴底和地表之間碎開來,抬眼望去,周圍地面很平緩,偶爾有大大小小的凸起,在遙遠的陽光的照耀下顯露著灰白,映襯著時有時無的影子,除了黑白灰,沒有別的顏色,彷彿是一個世界加了黑白濾鏡的樣子,一些大塊的石塊,底部和地面似乎有點粘連在一起, 看起來有點像往一個玻璃球上撒了沙子又再次加熱讓沙子和玻璃部分融合的樣子,或許是幾百萬年的時間長河造成的分子融合,我正想這個地質構造有可能是怎麼造成的,Cube的聲音打斷了我:


“Kurt,我們發現的金屬艙段在你5點鐘方向,300米”


我轉過身,接著太陽的光,看到了遠處的一個艙段構造,正如觀測到的那樣,艙門尚在,但是是開著,外觀還算完整沒有損壞的痕跡,但是貌似不是我所認識的型號,或許是別的公司的新型號? 我告訴Cube把船載艙外攝像機朝著我的方向,便朝著那個艙段慢慢的跳過去...


靠的更近了,看到了艙體上的字符 “DSF 3137”,這是DSF的飛船艙段!!?? 


#7 - Kurt日誌7 - DSF 3137

我站在3137的艙門前,周圍散落著幾個用完的維生系統背包,一些排好放在一邊的小行星表面勘探輔助工具,還有一些空的樣本箱,地上有些隱約的似乎是..... 腳印?! 


認真看了看,確實是腳印,但是因為星體表面的粉末狀物質不多,很難辨認,但是可以看出來有人在這裡往復走來走去,然後有一個腳印的方向是走到艙體背後,繼續往遠方延伸...


“Cube,幫我查一下 DSF 3137的記錄。 ”


“Kurt,記錄顯示大概9000個時鐘週期(6年)前,DSF 3137 在 KU-2級別任務中遭遇引擎故障,墜毀,無人生還。 ”


“無人生還? ”


“是的,末期再無生命指數反饋,飛船解體,無法跟蹤,救援便終止了。 ”


無人生還,可是這些腳印? 會不會是技術故障導致生命指數無法上報而放棄救援,而宇航員還堅持了一陣子? 我突然感到心裡一陣寒意,在遠離人類幾億公里的地方孤獨而絕望的耗盡補給死去? 


“.... 3137 的宇航員叫Alcon。 “ Cube似乎在給我提供更多資訊,又像在自言自語。 


“Cube,我看到有腳印往我的1點鐘方向延伸到消失,能在那個方向探測到什麼嗎? ”


“.... 沒有異常,只有一些石塊,地面平坦,射線讀數正常。 ”


我放下勘探工具包,往腳印延伸的方向跳過去.....


依稀可以識別,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比較大的石頭,腳印繼續延伸往那個方向,這時候,我所在的區域轉入了背陽面,我打開探照燈,在更低的光源照射下,腳印反而顯得比較容易看得見,我看到腳印轉到石頭的背後去了...


我慢慢跳到石頭邊,依稀看到石頭的另外一邊有一個圓形的物體高出來,那是宇航員的頭盔!!! 我頓時覺得心跳加速,有點喘不過氣,Cube似乎感覺到了什麼:“Kurt,我檢測到你的呼吸和心跳異常劇烈的波動,但是氣壓,溫度和輻射正常,沒有異常發現,大概5分鐘后太陽可以照到你所在區域,我一直在這裡。 你看到什麼了? “  在這種即將目擊絕望死亡的現場,有個人類的聲音確實能讓人平靜下來,我緩一緩呼吸:”應該是一個宇航員。 ”


轉過石頭的另外一面,我看到了宇航員的全貌,他低著頭,坐在地上腳朝前伸直,手垂在腰間和胯部,有點出乎意料的平靜,我原以為我會看到一個竭斯底裡的死亡現場,雖然公司不允許大家分享各種救援中拍攝的死亡照片,但是在俱樂部和休息站,這些都是公開的秘密,很多絕望死去的宇航員在救援隊伍到達現場的時候,已經或者面臨崩潰, 有些人會瘋狂之中打開頭盔凍死,有些人會在地上或者宇航服上寫下咒罵救援人員遲到的語句,還有些人會朝著自己開槍,我以為我也會見到類似這樣的場景,可是這個宇航員的姿態是如此放鬆安靜,反而讓我覺得似乎時間都停滯了。 


我慢慢蹲下身,開始查看,藉著探照燈,能看到頭盔裡面宇航員的臉,他閉著眼睛, 臉上和頭盔鏡面上都有點冰晶,但是表情非常安詳,甚至帶著一絲微笑的感覺,好奇怪,在這種條件下死去,為什麼會如此平靜,是因為已經絕望並放棄了嗎? 


“Cube,你看到了嗎? ”


“Kurt,是的,我一直在記錄,看起來他像是凍死的,宇航服上沒有掛著維生系統。 ”


我站起來,低頭再認真看了下,果然,維生系統的接口是空的,看起來宇航員只穿著艙外宇航服,去掉了任何外掛件,簡潔的像是穿著普通日常的衣服,只是碩大的頭盔還能提醒這是一件艙外宇航服,然後我看到了一條鐵鏈,從宇航員的腰帶部分穿過,用勘探螺栓固定在地面上,除了宇航員本身,還有一個小背包也一起被鐵鏈栓著固定在地面上。


“Cube,他是.... ? ”


“記錄顯示他叫 Alcon,記錄終止的時候相當於 34歲..... 還有,2分鐘后太陽光會照到這個區域。 ”


看起來這個背包對他很重要,這時候Cube提醒了下我:“Kurt,第一批記錄已經發給母星,按照救援和善後規範,你可以收集宇航員的遺留物品,還需要拿回艙段裡面的記錄器。 我們可以把他的遺物和記錄帶回去,我也在等待母星的下一步指示。 ”


我打開背包的粘扣,把背包拿起來固定在自己的收集袋裡,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我轉身往墜毀的艙段跳過去,等待母星的指示至少需要1個多時鐘週期,在此之前我只是按照操作慣例收集船員和飛船的日誌並拍照,按照Cube的指示我找到了那個遺棄的艙段的數據接口板,拿到了飛行記錄儀, 繼續跳回到自己的飛船...


#8 - Kurt日誌8 - 無需回收

我讓Cube開啟了重力系統,坐回座位,整個過程Cube很安靜,沒說一句話,我感覺他的人性化設計被特意設定成如此,就像一個葬禮上的觀眾,這時候保存安靜或許就是最好的姿態和表達對亡者的尊重。 我把 DSF 3137的飛行記錄儀放到讀取設備裡面,轉過去打開Alcon的那個小背包,東西很簡單:2個存儲盤,一塊還在工作的同位素電池手錶,一串琉璃珠子,1個複合材料的筆記本和 2支鉛筆,一把匕首,一把手槍,2塊宇航服便攜設備的備用電池。 


我翻了一下筆記本,只有扉頁上寫著 “Time is nothing” (筆者譯:“時間沒什麼”)這短短的一行,底下是簽名的位置寫著  “A&A”, 繼續翻下去都是空白, 但是掉出 2張照片一樣的卡片,我拿起照片努力分辨上面的圖片,因為宇宙射線的影響,整個照片已經變色並且模糊一片,不過可以根據輪廓依稀分辨出一張是兩個人在一個類似摩天輪一樣的座艙裡,另外一張已經無法分辨只能看到一部分應該是天空的殘影。 手錶顯示的時間是8萬4千小時左右的秒表累計時間,也就是說9年多前被重置過並開始計秒直到現在。 


拿起存儲盤,這是2塊通用的便攜數據存儲設備,外殼是厚厚的防輻射層有點沉重,這個型號帶一部分微型的操作系統,除了可以放在飛船上的計算機里作為存儲盤,還可以插在宇航服的記錄介面上,和手臂上的互動式鍵盤以及頭盔顯示聯動成為一個便攜的計算機。 我把其中一塊盤插入飛船上的數據介面,進行了下安全掃描之後Cube提示:


“Kurt,存儲上有正常的日誌類型的檔,但是無法解碼。 ”


這也正常,如果是正常的工作日誌宇航員一般不會進行加密,而私人的日誌一般會進行加密,一部分原因是個人隱私的保護意識本能驅使,一部分是因為那個有限責任賠償條款,如果公司發現宇航員有自殘傾向,或者一些個人因素導致的事故,公司是可以免除賠償責任的,所以對私 人日誌進行加密基本上是宇航員們的習慣,當然對於一些有異議的飛行事故,企業懷疑宇航員有所隱瞞會請律師和專家對私人日誌進行解密和解讀,但是大部分情況下都是確定的機械故障或者純屬勘探意外,公司也就不去關心宇航員在私人日誌裡面寫了什麼。 


更換了一張存儲盤,掃描之後顯示除了自帶的微型操作系統,其他部分全部是空白的。 看來應該只有第一張盤有數據,或許第二張只是用來做備份的。 我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


“Cube,記得前段時間的Star Catcher的飛船么? ”


“記得,SC-11071,工質儲罐問題,引擎失效。 ”


“還有它的更新么? ”


“有的,SC-11071是牽引飛船,無載荷,船員4名,他們還有足夠的供給,已經穩定位置,預計離救援抵達還需要170個時鐘週期。 ”


“嗯好, DSF 3137的記錄怎麼樣? ”


“已經讀取出來併發送給中繼站,原始記錄我解讀之後放到顯示介面了。 ”


我轉過椅子,3137的記錄不多,Cube已經把各種感應器數據和儀錶數據解讀成基本的事件清單,從記錄顯示,應該是出現了引擎故障,隨後機艙失壓,最後Alcon所在艙段從主體彈射出來,藉助輔助的傳統氧化劑+ 燃料備用推進系統漂流了大概90個時鐘週期後降落在這個小行星上,也就是我看到的艙段,然後系統就關閉了,在關閉前還系統還記錄隨艙補給應該還可以支援大概60個時鐘週期。 


“Hey Kurt,我收到公司的回復,放到通知中心了。 “ Cube打斷了我。 


我打開公司的回復資訊,一封很長的 《救援原則和須知》之後,跟著簡短的訊息:“DSF 3137的記錄顯示,宇航員 Alcon簽署的是無需回收的協定,Alcon和 DSF 3137的最終位置我們已經記錄,在此公司深深緬懷那些為了星際探索而失去生命的人們。 又及,Kurt,謝謝你,你可以繼續你的任務,在此祝你一切順利。 ”


無回收的協定? 也就是說宇航員在救援失敗之後,也同時放棄回收自己的遺體和遺物,這種操作往往是為了換取 《有限賠償責任》 的附加條款中的額外補償,作為深空勘探者,我們的生命有一個定價,我們的身體也有一個定價....


#9 - Kurt日誌9 - 解密1

為什麼Alcon會簽署不回收協定? 而且這麼安詳,我有點好奇,翻著我的艙外宇航服拍攝回來的照片,我突然想研究一下這個問題:


“Cube,我們在這裡可以停留多久? ”


“Kurt,我們還在勘測區域內,我可以借助 b-19997的自轉進行一些附近小天體的勘測,預計停留60個時鐘週期沒問題。 ”


“好的,謝謝,那可以幫我打開重力么? ”


“可以,我需要300秒固定起落架,然後還需要45秒啟動。 ”


此時的飛船垂直樹立在天體表面上,離心艙原先的設計是在失重情況下圍繞著飛船的縱軸轉動的,而b-19997有微重力,所以離心艙不是保持著和地面水準的狀態,而是像個雨傘面一樣稍微往地面傾斜,這樣離心力和小行星微重力的疊加可以確保我感覺到的重力是在我的垂直方向上。 我聽到艙體傳來一些聲音,應該是Cube在讓起落架進行星體表面鑽孔和固定工作並轉移配重臂到平衡的位置,過了一會兒,Cube提示我:


“請抓好扶手,我準備啟動離心重力了,考慮到你會在艙內移動到不同位置和配重調整需要的時間,我只會加載到0.7G。 ”


“好的,啟動吧。 ”


舷窗緩緩關上,重力開始慢慢生效了,我走到控制台,讓Cube把Alcon的照片放到顯示終端,同時把Alcon的存儲盤的內容也展示在控制臺上。 當意外接受到簽署了“不回收協定”的宇航員的遺物的時候 ,從法律上來說救援者可以自行處理,但是大部分情況下救援者會將遇難者就地埋葬,將遺物帶回到某一個補給站,註明是某個宇航員的遺物,往來於各個衛星城和補給站的貨運飛船會將其送回到某個宇航員的家鄉,而且這種操作完全是自發的,畢竟每一個勘探者也希望自己萬一遭遇不幸,遺物也能夠被如此尊重和處理。 


和Cube確認了下,現有的系統中沒有Alcon的遺言和備註資訊,因此遺物也無法發給某地或者某人,他的有限賠償責任是有受益人的,但是名字受協議保護我看不到,這就很奇怪,從艙段的飛行記錄看起來Alcon有足夠的時間留遺言 ,但是他並沒有,看來他也不需要把遺物給到受益人,或許受益人是個慈善機構? 這讓我欲發好奇Alcon的日誌內容,或許通過解讀我可以明白他經歷了什麼,也可以給他一個體面的安葬? 


“Cube, 可以把這套存儲系統的微系統和第一個日誌的內容進行下分析嗎? ”


“這套系統大概是9年前的版本,常用的哈希,對稱加密,非對稱加密都支援,按照密文的特點分析容,這些日誌比較偏向對稱加密的可能性,但是用常用的密碼無法解析出有意義的明文,也許是Alcon採用了多種加密的混合方式....” Cube好像在回答我的話又像在自言自語,如果不是我故意調整的偏向機械化的語言系統,我甚至都懷疑他是一個和我一起解決問題的人類同事。 


我想起那本筆記本上僅有的幾行字:”能幫我試一試這些解密演演算法嗎? ”


“哪些? ” Cube問。 


“嘗試下這些密鑰,'Time is nothing', 'A&A' ,'Alcon' ,分別用大小寫,詞語首字大寫,無空格,以及 這些編寫的方式的幾種不同的散列長度演算法生成的哈希,以及不同文字編碼計算的哈希,都做下嘗試。 ”


過了一會兒,Cube回答我:“我用以上的嘗試了常用的對稱解密,沒有結果。 ”


這麼奇怪的,按照道理筆記本相當於密鑰本,看來似乎不是密鑰,還是我遺漏了什麼?


再過了一會兒,Cube補充:”比較偏門的對稱加密組合我也嘗試了下,也沒有有效的輸出結果。”


我拿起一包Cube加熱好的咖啡,走到顯示界面前:“Cube,把我檢查Alcon遺物的照片播放一下吧。 ”


Cube把照片一一疊加顯示在介面上,同時打開了音樂,我斜靠在椅子上,喝著咖啡,一張一張的看著照片,是否還有什麼遺物我忘了整理? 突然我看到Alcon的右邊除了腳印還有一些貌似蟲子在沙地上爬過的痕跡。 


“這是什麼?”我放大了那一部分的照片,看清楚確實是各種筆劃,是某種文字,但是貌似有點模糊。 


Cube提醒我 “應該是日文,あみ”


“什麼?”我沒聽懂,有巨大資料庫的支援,AI在各種文字上的造詣確實超越普通人類,我沒反應過來。 


“ あみ是日文的平假名寫法,對應英文 Ami, 漢字 亞美,一般是日本女性的名字。 ” 


“Ami?” 我突然想起來那個筆記本上的  A&A。 


“Cube,試一試 Ami,Ami&Alcon,Alcon&Ami,各種大小寫,以及加空格的哈希和各種編碼作為密鑰做一下解密。 ”


Cube停頓了一會兒:“我想我找到密鑰了,是Ami&Alcon的 Base64編碼。 目前可以解密第一個日誌,其他目前還無法解密。 ”


Cube把金鑰  “QW1pJkFsY29u”  和解密的文字的一個區塊中的一個有意義的字句放到顯示終端上,每一個日誌都有一個簡短的名字,然後每個正文開始先是統一的公司給日誌生成的唯一編碼諸如 ” DSF@8c3fd2225d5c40705c73c0cdf29ebddd“,緊跟其後,解讀出來的 Alcon寫下的第一句話是:“我是Alcon,我將開始一場旅行....”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感覺和發現了可供勘探的小行星一樣,但是又有點失落,或許是因為日誌的主人已經逝去,只能一味的讀取他的資訊而無法對話,抑或是想到自己未來可能的離去也只能用這種方式留下資訊吧...


“Cube,把日誌解密之後給我存一份,暫時不需要發給母星。 “ 既然Alcon簽署的是無回收協定,我可以自行處理Alcon的日誌,但是既然Alcon把檔加密,即使密碼在AI的強大運算能力之下幾近於無, 還是能感覺到Alcon並不希望公司收到,我尊重他的選擇。 


“Cube,你剛才說我們還可以停留60個時鐘週期? ”


“是的,現在還有58.5個。 ”


“好的,麻煩把Alcon的第一篇日誌放到顯示終端,我想看看。 ”


“可以的,已經存放好了,另外,你已經有2個時鐘週期內沒攝入正常分量的食物了,食物膠囊我已經準備好了”


確實有點餓了,我站起身,把膠囊合著咖啡喝下去,開始翻看Alcon的第一個日誌....


#10 - Alcon自述- 前言


DSF@8c3fd2225d5c40705c73c0cdf29ebddd 我是Alcon,我將開始一場旅行,在此,時間只有先後,長短已無關緊要.... 當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數據顯示我的補給應該至少還能支援至少200個時鐘週期,但是對於我來說,這隻是一個數字而已,在深空勘探中,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用數字來標識和計量,我的生命的價值已經在協定上了,而依照補給支援的週期,甚至連我的生命的長短都是一個確定的數字。 我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我的一生將只是資料庫裡面的一串冰冷的數字,即使是叱吒疆場的父親最終也是世界戰爭史上的一個名字,關聯著些許的數字,人類大抵都如此吧。 經歷了這些之後,我更希望我能留住一些不是數字的東西,但除了圖片和文字我找不到別的途徑,所以這就是這一系列自述的由來。 我不知道這些文字的命運,也許就此冰封並跟隨著我抵達旅程的終點,也許會被偶然拾取並最終解讀,時間會沖刷記憶甚至歷史,但是故事會延續並傳播,甚至於一個文明的消失,也會曾經嘗試在遺跡上留下故事讓後人解讀,時間,真的沒什麼...

#11 - - Kurt日誌10 - 解密2

很短的一篇前言,但是看來Alcon其實並不介意他的故事被人分享傳播,因此應該也沒有設置很複雜的密碼,憑藉Cube強大的計算能力,如果方向正確,解密應該沒什麼問題。 


“Cube,你記得那場戰爭么? ”


“是的,我把資料調出來給你了,30多年前的那場內戰。 ” Cube迅速的把資料放到顯示終端。 


“看起來Alcon的爸爸參戰過,而且看起來職位不低的,你有資料顯示哪位將領的兒子叫Alcon的么? ”


“沒有呢,我查了下資料庫沒有匹配的。 ”


我開始翻查起Cube找到的那場戰爭的資料,雖然我在學生時期有粗略學過這段歷史,但是我的記憶中對這場戰爭的真實印象僅限於父母對於戰時和戰後初期生活物資供給緊張的轉述,其他大部分是偏向戰後的重建和政治運動的,這場戰爭一直被描述成一場用暴力解決爭端最後實現和平的史實,普遍的社會觀念上大家更偏向這是一場  “因為領導人無能而導致的沒有必要的戰爭”。 


戰爭的起源是聯邦的2個郡新選舉的領導人聯合提出退出聯邦,因為覺得聯邦的資源分配法案對自己不公平,而這兩個郡有著部分對聯邦戰略舉足輕重的天然資源,經過多年的法律爭端而最終沒有結果,最後被選舉出來的領導人屬於強硬派便提出逐步脫離聯邦的政策,當然聯邦幾乎是立刻便否決了逐步獨立法案, 在多次公投都沒有確定結果的情況下,一個郡的激進黨派提出來強制脫離的措施,並攔截了運往聯邦的資源列車以爭取主動權,但是在攔截過程中射殺了保護列車的聯邦軍人並炸毀了資源列車線路,於是便上升成了恐怖主義,戰爭隨即爆發,另外1個資源豐富並且經濟比較強的郡本來也對資源 分配法案有所抵觸,便加入和對抗聯邦的一方,衝突擴大成了一場3個郡對抗另外11個郡的內戰。 戰爭持續了2年多,最終以聯邦軍隊採用戰術核武器消滅對方的所有領導人而結束。 


這場30多年前的戰爭之後,緊接著是十多年的反思,當年的聯邦領導人已經下臺,和平的來之不易,使得大家更加努力的重建和建立法律秩序,隨著繼任的聯邦領導人的持續更換,這場戰爭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成為了歷史。 


Alcon的父親是誰呢? 我再次打開了他的日誌目錄,每一個日誌整整齊齊有著數字編號,從01 開始,每個日誌的檔大小都不同,Cube解開的是第一個,我突然想到他的第一句話 “只有先後,長短無關緊要... ” 先後? 我突然發現Alcon的日誌都是採用 #0, #1 這樣的順序命名,恍然大悟:


“Cube,嘗試解密第二個日誌,採用這種方式,Ami&Alcon後面跟上數字,以及跟上# 和數字的 Base64編碼作為密鑰,對稱方式解密,數字採用加0成 3 位,2位,不加0的方式組合。 ”


過了一會兒,Cube回答  “Kurt,試了一遍沒有有效資訊。 不過我想試一試 原來的密鑰 QW1pJkFsY29u 加上你說的數字規則的演算法,並嘗試其他文字編碼方式,你稍等下...”


“Kurt,我想我找到了規律了,第二篇日誌密鑰是 QW1pJkFsY29u#2的哈希  '28f7e86916b5bad703edd99a0028aab967b8de16bedd60fe94830153b7332d9e', 解密出來的資料是有意義的,數字從 #0開始,而且按照#1,#2的順序遞增計算密鑰我可以解密其他的日誌了!”


“太好了,謝謝你,Cube,麻煩把檔給我存檔一份並放到顯示終端吧。 ” 


“好的,放好了,你要不要咖啡? 還有音樂? ” Cube歡快的回答。 


“要的,謝謝! ” 我迫不及待的開始翻起Alcon的日誌....


#12 - Alcon自述1 -- 父親

DSF@a45f4d04b9ec99ba989b04ef3b40e5e7


從我能夠記事起,父親就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或許是因為他是在職軍人的緣故,早年他在家的時間並不多,有時候即使是休假在家,一個緊急呼叫,父親就會放下手裡的任何事情,拎起一個時刻不離身的黑色提箱走去後院的停機坪或者走去門口,一會兒就會有軍車或者飛機來把父親接走,而母親也不會說什麼,和父親擁抱分別之後,她便會倚著門框, 把手放在倚靠著她的我的肩上,目送父親離去。


父親被緊急呼叫離開后不久,有時候就會有軍隊的人來到我家,幫著做些父親沒有完成的工作,比如修理後院的籬笆牆和房頂,修剪庭院裡面的樹木,母親則會燒好咖啡,烤一些曲奇餅乾,放在院子裡的野餐桌上招待他們,我有時候也會在樹下的秋千上搖著,聽著軍人們在閒暇之餘喝著咖啡聊著新聞和家人朋友,而很少聊到戰爭和戰場本身, 有時候會聊到他們失去的某位戰友,大家便會沉默一會兒,然後大家不約而同的都會嘗試轉移話題... 年幼的我尚無法理解什麼是戰爭,因為身邊出現的都是軍人,一度以為戰爭是一種人類生活的常態,就像動物之間會有獵食和廝殺一般...


大概6歲的時候,有一天所有的新聞都在講述一個主題 “停戰”,很多人的門口都掛上了聯邦旗,大家都在慶祝,我似懂非懂的聽母親解釋說再也沒有戰爭了,父親不久就可以回來了,母親把家裡收拾的煥然一新,佈置了很多綠植和燈光, 還有很多好吃的食物和酒水。 那天晚上,父親和他的好戰友Bryan叔叔一起進的家門,還有很多軍人朋友也來了,我第一次見到他們喝醉酒的樣子,很多人笑著哭著,說著那時候的我聽不懂的各種故事和名字,等到聚會結束,大家慢慢離去,一切安靜下來,我在院子裡面的吊床上昏昏欲睡,隱約聽到Bryan 叔叔站在門廊下和父母告別:” 都結束了,我們都需要努力忘記這一切好好活下去。 ”


Bryan叔叔走後,母親把我抱回房間睡著了,喝了很多飲料的我半夜起來去洗手間,發現客廳裡面母親坐在沙發上,燈光昏暗我看不清她的臉,而父親坐在地上抓著放在自己肩上的母親的手,頭靠著母親的大腿,而母親則一遍又一遍溫柔的說著:“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


從那以後,父親基本上除了例行的一些軍隊訓練和活動,不再需要突然應徵,而每年的戰爭紀念日,母親都會給父親提前熨好制服,然後Bryan叔叔便會來和父親會合然後一起去見一些戰友,去公墓待一個下午,晚上Bryan叔叔的妻子便會來到我家和母親準備晚餐, 偶爾也會有些他們以前的戰友來參加,那幾年父親長胖了,臉上多了很多笑容,我有時候會看到母親和他在院子裡面就著音樂跳舞,或者相互偎依在沙發上看電影聊天。 


-- 那便是被人稱為 "和平年代" 的時期。 


#13 - Alcon自述2 -- 和平年代

 DSF@33d4b5c437d2dcc0938f98eaa3bed7de


母亲常常拿日渐发福的父亲开玩笑,威胁着不给他吃好吃的东西,然后不停的尝试和做出各种好吃的好看的食物,父亲则哈哈大笑的大快朵颐,有时候会叫Bryan叔叔带上夫人一起来家里分享美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战争并平安归来,似乎一直都有聊不完的话题...


我从学校回来之后的闲暇时间,父亲会和我一起在巨大的院子里面做一些种植和搭建,停机坪不远的地方我和父亲建了一个小小的烧烤吧台和篝火台,Bryan叔叔开玩笑说哪天飞机起落的时候会吹翻吧台,然后酒瓶子满天飞,父亲则开玩笑说可以拿飞机的引擎烧烤牛排但是全熟和半熟的技巧掌握估计非常难。


夏天的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会在院子里面看有趣的电影,游泳,冬天的时候就窝在家里一起打游戏看电影,春秋天父亲就会带着我们出去游玩,母亲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跳着拉着父亲的手,夜深的时候,我常常看到他们在月光下偎依着,父亲给母亲讲着他的所见所闻,特别是从太空中看地球的各种样子。


那时候父亲工作的巨大的战斗指挥舰下方有时候有极光,有巨大的风暴,而更多的是城市的星星点点的灯光,而地球之后的远方则是无尽的星空,母亲有时候会听着听着靠在父亲怀里睡过去,但是父亲一旦停止说话母亲就会醒过来喃喃的说:“在听呢在听呢,你接着说嘛...”


步入中学,学校的社会历史科学成为专门的学科,我得知父亲参加的那场战争被称之为 “第二次内战”,那时候我只知道他代表的是联邦军队的一方,教科书上的描述是一场本来没有必要的战争爆发在无能的联邦政府和激进的地方政府之间。


战争进行了2年,主要的战场都是由自动武器或者遥控武器进行的,双方战死的人大概有4,500人,其中有4,300人死于最后的一场战斗中联邦军队投下的战术核武器,杀灭了独立郡总指挥所在的城市的所有生命,那次进攻被称之为“屠城之战”,也因为那场战役,当时的联邦执政党在打赢了战争之后在政界每况愈下,一直在各个党派的纷争中处于下风,以最终被拆分成2个有独立纲领的政党而告终。


当前执政的党派以理想主义和温和被大众所接受和支持,政府在教育,科技,福利和基础建设上投入大量的财力和精力,也被很多邻国作为大国风范的标板。


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除了被毁灭的那个城市作为永久的战争遗址被原样保留,战争的残影已经被完全抹去,联邦1/3的军人卸甲归田,联邦的科技和经济在母星继续引领前沿,受控核聚变技术投入实用,日心同步轨道的几个太空城始现雏形,木星补给站基地建立,随着太空城和多个行星补给基地的建立,往来内外太阳系不再需要动用巨大的工质推进飞行器从母星出发,生活在太空中的母星公民也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一些直接出生在太空卫星城的星际一代...


这10年用“国泰民安”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那是联邦最辉煌的十年。


#14 - Alcon自述3 -- 動蕩

DSF@510d4eed5182914c1ec4fd0422a7999b


和平年代的光輝還在繼續,可是在暗處,貧富差距造成的社會和階層分裂愈加嚴重,特別由於深空技術和勘探還有新能源技術的發展,資本越來越集中在有能力進行高科技發展的集團和個人之手,隨著階級的固化,普通民眾對於既得利益者和資本集中者開始有了隱約的敵意。


我16歲的生日剛過不久,一則新聞突然登上了頭條,內戰中“屠城之戰”的那個城市的最後一名倖存者,在經歷了多年與白血病抗爭的之後死去,新聞媒體上這名受害者被稱為“ 內戰的最後一個平民受害者“,為此聯邦舉行了多場紀念和反思活動,原來的目的是希望大家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但是出現了一些聲音,號稱要對戰爭中的聯邦軍隊一方的軍人進行清算,並將聯邦軍隊一方的軍人稱為 ”戰爭既得利益者 /  戰犯 / 屠殺者” 。


雖然聯邦一再申明軍人只是職業,聽命於聯邦法律,但是當年的執政黨已經不復存在,激進的一些團體便逼著聯邦給出當時的軍方領導層名單,雖然遭到聯邦議院拒絕,軍方的名單還是被洩露出來並公之於眾。


名單洩露的那天晚上,Bryan叔叔帶著武器和幾個軍人來到我家,母親焦慮的關閉了所有的柵欄並打開了警報系統,父親反而很淡然,他一直在安慰母親,招呼Bryan叔叔和軍人們吃東西和休息,並勸告他們不用擔心可以回家。 


之後的幾個星期平安無事,聯邦出於保護政府要員的原則,在我家周圍佈置了便衣警衛,父親從小便告訴我不要過問軍中的事情,那時候我才意識到父親在軍中的職位應該很高,但是不知道具體父親是什麼職位。 雖然反戰的情緒在年輕一代中特別濃厚,幾乎每個週末都有平權和反戰的活動,但是往來於學校和家中,我也沒有遭遇什麼問題,這也得益於所有學生的父母的工作和職位在學校也是屬於保密資訊。


一天夏末的晚上,Bryan叔叔和父親聊著天,我則在院子裡面的吊床上看競技直播,Bryan叔叔示意我加入他們的聊天,我剛坐下,母親就從沙發背後彎腰抱住我的肩膀:“Alcon,有些東西我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


父親平靜的看著我,Bryan叔叔伸手過來放在我的膝蓋上:“你爸爸就是Fletcher將軍。 ”


Fletcher將軍?! 就是名單洩露之後,反內戰人士稱為”頭號屠夫"的 Flectcher 將軍? 父親是當時下令對最後一戰的城市投下中子彈的將軍!? 我有點驚訝,但是並沒有特別驚訝,或許我是遺傳了父親的冷靜,這反而讓他們有點出乎意料,停頓了一會兒,Bryan叔叔接著說:


“那場戰爭從一開始其實聯邦一直佔據主動優勢,反聯邦的幾個郡原來只是想修改資源分配法就休戰但是沒想到聯邦這麼強硬,所以到了最後一戰,反聯邦的郡是抱著同歸於盡的狀態,他們準備了大量的臟彈準備發射到聯邦別的郡的核心城市,而且不排除部分臟彈是有一定當量的戰略性質的核武器,並再次重申 ' 要麼獨享資源,要麼共同死亡' ,聯邦在拒絕的同時要求軍隊在對方發動臟彈攻擊之前定位並剿滅敵方的指揮部人員,我們當時得到內線消息的時候,離臟彈發射窗口只有35分鐘了....”


“那時候我們只能大致定位敵方的指揮部在某一個區域,當時那裡是一個軍民混雜的城市,現代戰爭無法在那樣的地方進行正常的戰術行動,而且時間也不夠了,我們只能採用最後的手段,採用中子彈直接殺滅目標和周圍所有的有生力量,下達指令的人需要背負屠殺平民的罪名,但是必須有人去做,否則死亡的人會更多...”


“後來負責戰場清理的小隊反饋,他們在基地發現了31顆臟彈,和2枚戰術核彈頭,中子流瞬間就毀掉了核彈頭的物質,同時在幾秒內讓基地內所有人都昏厥並喪命,而周圍十幾公里內的平民也成了受害者,之後的故事就是現在公開的資料了 ...”


Bryan叔叔說完之後,母親貼著我的耳朵輕聲說:“Alcon,我沒覺得你爸爸做錯了...”,我抬起手放在母親的胳膊上:“我知道,”   我停頓了一會兒又望向父親:”那我們下來要怎麼辦呢? ”


“目前大家還不知道你父親的真實身份和住址,但是目前軍方資料已經被洩露了,可能是軍隊內部支援戰爭清算的人所為...”  Bryan叔叔說著嘆了一口氣,“如果有人找到這裡,你們立刻通知我。 ”


#15 - Alcon自述4 -- 清算

DSF@723dc768e63e2d252e1e7add83353e49


得知父親的真實身份之後,我更加的小心,在學校幾乎不再參與任何社團活動,每個週末回家之後也基本上不出門,可是我開始感覺到了家裡周圍的氣氛開始有了一些變化,先是柵欄上被噴上了不知道是否是針對我家的反戰標語,後來出現了一些拉著反戰條幅的人,又過了一段時間,母親告訴我,議會阻止了使用國土防衛基金保護軍隊家屬的預算案, 從現在開始我們家附近不再有軍方的便衣警衛保護,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母親開始憂心忡忡,因為擔憂她晚上常常徹夜不眠,而白天她才能在沙發上睡著,父親安慰她說已經在尋找新的住處了,搬家之後就不會有人找到我們了,他們一邊在討論幾個可能的新住址的周邊,一邊在準備搬家和打包的事宜。 而門外,時不時還是會出現一些人舉著橫幅聚集,而且看起來每天的人數越來越多,開始出現了一些人拿著擴音器在演講,周圍的鄰居也不厭其煩但是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那天早上,我被母親恐懼的叫喊驚醒了,我衝下樓看到前門大開,母親背靠著我坐在地上,等到我跑到她身邊我發現她懷裡抱著父親,看到父親的樣子我的大腦幾乎凍結了:他的脖子似乎受了傷,隨著心跳傷口不停的往外噴濺血液...  母親努力的想壓住動脈但是傷口太大,我立刻一起幫著壓住父親的傷口努力止血,父親的頭靠在母親懷裡,表情有些僵硬但是我看到他還是在努力露出微笑,我熟悉那種笑容,每次母親遇到麻煩事或者焦慮的時候,我總能看到父親露出那種表情並安慰母親 “不要緊的。 “然後著手開始幫母親解決問題,他想抬起手想摸母親的臉但是抬到一半就落下了,我看到他的指尖在地上劃動著,努力擺出ok的手勢,我明白他想說 ”It's ok(不要緊)“。 緊接著他的眼睛就閉上了。 


母親一邊哭一邊喊著:有人能幫我打911么? 我才意識到我應該要求救可是手還壓著父親的傷口,這時候門口聚集的人群的方向有人喊: “我已經打911了! ”,我抬頭看到門口還有一些人聚集著,但是大部分人正開始散去,更遠的地方,有幾個人跑的特別快甚至一個人摔倒了還在掙扎著爬起來繼續跑,我突然怒火中燒,剛要站起來去拿槍,一鬆手父親的血又噴湧出來,我只能立刻蹲下來繼續按壓住傷口, 儘管如此我還是能感覺父親的血從我的指縫中隨著每一次心跳湧出來,血流的湧動越來越弱....


我多麼希望那時候的時間能夠停滯,這樣父親的血就不會繼續流,過了似乎是幾個世紀的幾分鐘,救護車到了,醫生和護士繼續接手按住父親的傷口,把父親送進救護車,我和母親鬆開手,我才發現我的手已經沒有知覺了,站在院子裡面,母親呆若木雞的流著眼淚,我把母親摟在懷裡,過了一會兒,母親突然從我懷裡掙脫,跑到柵欄邊, 朝著路上散開的人群聲嘶力竭的喊: “為什麼!? 為什麼??!!! ” 


散開的人們看了一眼母親,面無表情的繼續離開,我衝過去扶住母親的肩膀,母親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上,她淚流滿面嘴巴張大,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直到Bryan叔叔把手放到我肩膀上,我才從震驚和恐懼中反應過來,Bryan夫人把母親摟在懷裡,母親的肩膀還在一抽一抽的,我回身走向屋裡拿了槍,Bryan叔叔扶住我的手:“Alcon,等等 ...”  他從我手裡抽出槍,把彈夾抽出來放在他的口袋裡,檢查了下槍膛,把空槍遞給我:“走吧,我們一起去醫院。 ”


#16 - Alcon自述5 -- PTSD

DSF@9e40885ac0f4184de64230e11a75d890


那天晚上,Bryan叔叔和我們坐在客廳里,Bryan夫人摟著面無表情的母親,母親的臉上和衣服上都是幹掉的血跡,大家一句話都沒說,院子裡一輛警車閃耀著警燈,還有幾個我以前見過的軍人,帶著槍站在院子裡面,眼色冷峻的看向院外,他們都是父親以前的戰友或者下屬, 聽聞父親的死訊趕來保護我們的...


那個漫長的夜晚很冷,等到天邊開始泛白的時候,我正站在窗前,看到院子裡父親和我給母親做到一半的一個熱水SPA池,一直沒有流淚的我突然崩潰,我手撐著窗臺,淚如雨下,卻也發不出聲音,Bryan叔叔走到我身邊把手放在我肩膀上:“Alcon ,哭出來吧,沒關係的...”


那是一段艱難的時期,每天母親和我麻木的活著,有時候見到父親的遺物就會崩潰,Bryan叔叔和夫人每天都來陪著我們,院子裡面的軍人一直不停的輪換著,他們端著槍在院子裡面時而踱步時而站立不動,冷峻的目光掃視著經過的每一個人,示威者和條幅再也沒有出現。 


不久以後,母親和我在Bryan叔叔的安排下搬到了另外一個城市,在那裡我度過了我的18歲的生日,第一個沒有父親的生日,而母親則得了創傷後遺症和抑鬱症,而我被診斷為焦慮症和輕度抑鬱,按照醫生的指示母親需要開始服用抗抑鬱的藥物,她的病情時好時壞,我常常在家裡聽到東西掉地 上摔碎或者滾動的聲音,然後順著聲音找過去,總能找到她縮在一個角落坐著,有時目光呆滯有時淚流滿面,而邊上一定有一個能夠喚起有關父親的記憶的物件。 


那是一段灰暗的日子,我和母親在小鎮上深居簡出,除了購買藥物和日用品我們基本上不出門,我臨近畢業,所有的學習也全部換成虛擬實境的遠端教學,不久以後的畢業典禮是由Bryan叔叔代表我的家長參加的,Bryan夫人則留在我家裡照顧母親。 畢業之後,我提出我不想把母親送去療養院,於是Bryan叔叔給我找了一個給軍方做數據分析的工作,這份工作的好處是可以遠程進行,但是工資很低,只是在這個偏遠的小鎮,消費水準也不高,我和母親可以很安靜的過沒有過多外界影響的生活,母親的病情也在慢慢好轉,依然很少見到她的笑容,我很迷惘, 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也不知道即便是如此簡單的生活,是否能一直持續下去...


#17 - Alcon自述6 -- DSF

DSF@947bb5eaf30ef4bb4b0b5203322e14b2


當媒體中到處都是有關DSF捕獲 G-7717的新聞的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我的未來會和這個行業有聯繫,那時候,有關太空的新聞中,偶爾會引起我注意的是媒體上說哪裡的衛星城又開放了投資移民限額,或許是因為那時候的我時不時還是會覺得, 如果父親在軍方名單洩露的第一天就帶著我們離開母星前往衛星城,那現在他應該還活著,母親也不會得病,生活會很不一樣...


父親去世后,我和母親對於政治和經濟新聞基本上都是視而不見的,母親有時候發病,會看到螢幕上的政治新聞自言自語的呢喃一些話,我大致能聽出來她在說 “騙子”類似的字眼,而我也因為父親的被刺,對人群莫名產生了一絲恐懼又有一絲怨恨和厭惡,我們母親都有意無意的過上了隱居的生活。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突然小鎮上的超市出現了生活物資的短缺,部分居民開始瘋狂的囤貨,大家都在說是DSF導致了物資短缺,我有點迷惑,捕獲了含金量這麼高的小天體,聯邦應該更有錢了才是啊,怎麼會生活物資反而開始短缺了呢? 


我一邊在超市門口排隊等待購買配額,一邊漫不經心的看著牆上的新聞終端,原來是因為G-7717的獲取,導致黃金的價格暴跌,本來算是國際公認的硬通貨的我所在的聯邦的貨幣“AMCC”,因為其他聯邦擔心我們憑藉黃金儲量的暴增會超發AMCC 導致貶值,紛紛暫停甚至終止接受採用AMCC的貨幣結算交易,而經過多年的經濟發展和重構,大部分類似我所在的富裕聯邦偏重在深空和自動化科技上有長足的發展,而生活物資基本上都是生產於發展中的聯邦,一旦這些發展中的聯邦停止AMCC貨幣交易, 勢必影響到日常用品的供應。 


出於穩定AMCC的地位和母星的經濟環境,國際聯儲已經和聯邦開始就G-7717的開採和使用進行接觸和談判,這是一場經濟博弈,估計短時期內不會有結論,於此同時,DSF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突然一躍成為母星的頂級企業,憑藉聯邦在背後的支援 ,大量的資金湧入DSF,太空勘探突然成為了一個火爆的行業。 


當我帶著一大堆日用品回到家的時候,Bryan叔叔和夫人也在,母親很高興,正在和Bryan夫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好久沒看到母親的笑容了,我由衷的感到一陣輕鬆,剛才搶購日用品的焦慮一掃而光。 


夜深了,母親和Bryan夫人有說有笑的上樓休息去了,我和Bryan叔叔坐在院子里喝著紅酒,我仰望著星空,遠離了大城市的喧囂和煩躁的都市霓虹,這裡的天空明净,銀河橫跨天際我甚至能分辨出其中不知名的各個星雲的色彩,Bryan叔叔突然問我: “你覺得DSF怎麼樣? “ 

我有點沒反應過來:“啊? ”

Bryan叔叔沒等我回答,繼續說:”我可以介紹你去DSF工作,你母親可以和我們住一起,你父親以前的很多戰友也會來陪她關照她,你不用現在回答,你先考慮一下。 ”


Bryan叔叔走後,我上樓望著熟睡的母親,去DSF意味著豐厚的收入,對於避世的我來說未嘗不是壞事,而在這偏僻的小鎮,僅憑母親和我獨立生活,母親的病情沒有惡化但是也沒有好轉,而今天看到母親和Bryan夫人有說有笑,我希望母親每天都有這樣的朋友陪著。 


第二天我和母親討論了這個事情,母親有點遲疑:”那你能否只能在近地的小行星帶? 這樣你來回大概就幾個月? “ 母親應該是覺得我這樣封閉在這個小鎮也看不到前景,雖然所謂前景到底是什麼她其實也未曾期待,我突然感覺有點欣慰:”好的,聽你的。 ” 


#18 - Alcon自述7 -- Boarding

DSF@13d0679869bda4aefed87a249e9a7ea8


就這樣我開始了DSF的職業生涯,或許由於Bryan叔叔的關係,我沒有經過什麼篩選直接進入深空宇航員心理測試環節,經過醫師診斷,我的焦慮和輕度抑鬱主要是由於對於社交和人群的焦慮引起的,而深空作業反而因為遠離母星的社交,避開了這些因素,出乎意料讓我更加適合執行這種孤獨的任務 ,經過一些基本的駕駛和體能訓練,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小行星帶的勘測認證。 


站在航站出發大廳,我突然有點壓迫感 -- 好久沒看到這麼擁擠的場景了,因為是前往赤道的星環起點的專用航班,航站樓裡面要麼是前往衛星城的居民,要麼就是很多太空企業的工作人員,以及送行的人們,滿滿的到處都是人群。 母親和Bryan一家人都來了,和他們一一擁抱之後,母親遞給我一個只有一半琉璃珠子的手環: “這是你父親,他可以一直陪著你...”  


這種珠子是用親人骨灰在高溫高壓下增加一些別的材料硬化處理而成的,常常用於紀念逝去的親人,而母親給我的是一半長度的手環,意味著她在我手環上已經給自己留好了位置...


經過4個小時左右的飛行,廣袤的洋面上很突兀的出現了一大塊灰色的建築群,這是位於赤道的星環起點平臺之一,過去十幾年的太空工業大爆發,人類進出大氣層的頻率越來越高,星環便應運而生,多個聯邦政府和企業注資成立了星環中繼聯合體,在清除了太空垃圾之後,在赤道上空繞著地球建立了巨大的星環, 在星環和每個地面起點平臺之間,連結著3根 300公里的高強度複合線纜用於纜車運行和通訊,而我前往的這一個19號星環起點平臺是目前母星最大的6個核心起點平臺之一。 


航班降落之後,經過短暫的休息和換裝,我和DSF的隊員們被集中到一起,乘上了其中一個纜車進入等待佇列,前面還有幾個纜車,其中一個屬於遊覽觀光的配備巨大全景窗戶的型號,車身上的 “G's View”廣告特別顯眼,那是一家以 “造物者視角 命名 的觀光旅遊公司,人們花上幾千AMCC就可以往來一次地面和星環之間,再上一個檔次就可以從一個星環月臺平移去另外一個再回來地面,期間可以進行多次速度調整實現失重或者超重,最高檔次的觀光專案就是可以從星環進入太陽系內環進行一次星際旅行, 所有的服務專案都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只要你有AMCC... 


我又看了一眼那個觀光纜車,十幾個年輕男女半躺在座椅上有說有笑,周圍的幾個隨機行李位置上綁了幾個裝滿各種玩偶和彩色發光海綿球的袋子,那些都是用於低重力或者失重環境下娛樂的標準玩具,看樣子對他們來說,這是一次去進行太空體驗的歡樂聚會。 


我把目光收回艙內,這個纜車內都是穿著DSF制服的人,出奇的安靜,有一瞬間我想是不是DSF 定向招聘的都是我這種內向型的員工,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外向和社交愛好者很難參與到這個孤獨感特彆強的行業,我調整了下胸前口袋裡的琉璃手環的位置避開安全帶,這時候纜車抖動了一下,感覺是掛上了約束和牽引裝置開始移動起來了,艙壁上的幾個圓形舷窗上顯出外面軌道邊的欄杆慢慢移動著,然後隨著顯示幕和語音的倒計時結束,電磁加速裝置啟動, 我能感覺到纜車從水平移動迅速地加速開始變成向上運動,灰色的地面平臺飛快的往下退行然后消失在舷窗底部,纜車艙壁傳來外界的呼嘯風聲,那是加速的艙體和空氣摩擦的阻力,我半躺著往窗外,看著藍色的天空有點發呆。 偶爾有些輕微的抖動,窗外會出現白色的反光交替閃過,那是我們正在穿越雲朵...


經過大概一個小時的上升,窗外突然開始變暗了,艙體外的呼嘯聲也幾乎消失了,只有電磁牽引機偶爾還會有些滋滋的微小噪音傳入艙內,由於速度的調整我們在低重力和超重之間變換了幾次,雖然在地面的多次訓練中幾乎每天都要體驗一段時間的失重,但是這種重力的變化還是讓我感覺一絲眩暈,我閉上眼睛做了幾口深呼吸,把手放在胸前的口袋上感覺 了一下硬硬的手環,很快這種眩暈感就消失了,望向窗外,黑色的背景中,點綴著各種顏色的星星,平和而堅定地發著光,和地面上上看到的閃爍星光完全不同。 


隨艙的2個同行解開了安全帶,抓著扶手把自己拉到舷窗邊往外張望著,整個纜車裡面都能感覺到他們的興奮,但是他們也沒說話,只是很安靜的打著手勢對窗外指指點點,一個員工從不知道哪裡掏出來一個變色發光的海綿球,這也是那輛觀光纜車的年輕人們準備的聚會玩具之一,球體一次次被拋起來又時快時慢的的落回手上, 同時變幻著光束和顏色,一個稍微年長的員工坐在自己位置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看著他們玩耍,或許這讓他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吧,我有點無聊,在想著這時候母親可能在做什麼呢, 她正抬頭仰望星環么? 


又過了大概1小時,語音和顯示板提示要進入減速狀態了,大家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把自己各自固定好,當倒計時結束電磁製動啟動的時候,那個發光海綿球迅速的往天花板方向撞過去然後彈起來,往復幾次彈跳幾次之後停留在天花板上,那種感覺很奇怪,在這裡上下左右前後只有相對位置,這個場景給我的感覺似乎是我自己是被綁在天花板上, 看著地板上的一個彈力球在跳躍著。 隨著海綿球掉落下來,重力開始逐步恢復,窗外出現了反射著淡淡光輝的星環結構,我們馬上就要到達月臺了。 


接駁完成之後,我解開安全帶,纜車已經和星環的中繼月臺接駁好了,在這種稍低重力環境下,步行和地面有些許不同,用力過猛比如跑步很容易摔倒,我們拉著管道壁上的扶手逐個小心的通過站台通道,進入接駁站台的另外一面,這時候我的手臂上的便攜計算機終端顯示了一行母親給我的文字留言 “Good Luck and Godspeed”  (一路平安,前景無限),那是母親每次在父親出征的時候給他的資訊,看到母親曾經祝福父親的消息出現在我的手臂螢幕上,我有點哽咽,正想著要回復什麼,月臺一陣輕微的抖動,我望向站台的窗外,一輛DSF接駁飛船已經停靠在接駁口...


#19 - Alcon自述8 -- 3137

DSF@e3f3fa522abd35294f17dea955f618cb


接駁船里的位置比纜車裡面要舒服很多,而且在起飛前提供了飲食,這是我們在離開母星前進行的最後一次接近正常重力下的飲食,0.88G左右的重力加速度,時刻提醒你拉著你不讓你飄走的就是腳下巨大的藍色星體,仿彿在這裡 “引力”  才真正有了字面上的意義,等到我們踏上遠征飛船,母星的引力羈絆終會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人工製造的離心力,再一次感受到母星的引力,應該也是要至少2年之後了。 


休整完畢,接駁船脫離了星環的月臺,加速開始前進和爬升,前方是位於火星和地球之間的“方舟11” 日心軌道衛星城,那便是我們勘探飛船的起飛點。 


這段航程大概有1個月,起飛後幾天,飛船上的人工智能助理提醒我們右邊視窗可以看到LISA項目(Laser Interferometer Space Antenna,人類探測引力波的一個探測項目)的3個中的一個探測器,而在我們飛船的左前方和下方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另外2 個。 我望向指示的方向,只看到一個小小的亮點在移動著,這套著名的引力波探測系統已經運行並持續觀測了30多年後退役了,目前正在研究的曲率推動就是基於理論和這套系統的觀測結果,而可用的曲率引擎根據預測還需要十幾年才會出現。 取代LISA的是更龐大更精確的的採用的日心軌道的2套等邊三角形引力擾動探測系統,而這兩套等邊三角形的系統也組成一個巨大的六邊形系統陣列,這套巨大的日心系統被命名為“ 烽火I“ 和 “烽火II" ,除了引力擾動探測,也用於目前的太陽系內外各個飛船,衛星城和母星之間的通訊中繼。 


由於和母星的距離拉大,在最初的幾天裡我每天都會和母親進行實時視頻,隨著傳送時間越來越長,實時對話變得不再可能,就只能進行視頻傳送了,看樣子母親在Bryan家開朗了很多,雖然見到訪客或者別的生人出現在周圍,母親還是會顯露出焦慮和應激反應躲起來,但是她開始慢慢恢復了以前的興趣,開始種花,烘培,畫畫,和 Bryan夫人甚至開始玩起了AR探險遊戲,我也給母親介紹我的生活艙,窗外的星星,以及給她演示各種失重環境下的魔術,看著視頻里的母親笑的很開心,我感覺一切似乎朝著好的方向開始發展了。 


在方舟11號我們只會停留2周,日子過的很快,緊張的最後強化訓練和熟悉太空生活擠滿了每一個時鐘週期,很快到了指派飛船的日子。 


穿過接壤生活區和港口的重力過渡帶,27名DSF船員逐一通過走廊,我們終於看到了靜靜停泊在港灣里的24艘飛船,其中23艘是勘探飛船,1艘牽引飛船,除了牽引飛船擁有 4個成員的機組之外,所有勘探飛船都是單飛行員設計,其實,曾經有段時間DSF也用過無人飛船,但是在出現了幾個星際勘探公司採用大批量罐頭衛星進行數據造假並標識小行星歸屬之後,遠洋勘探法案便要求用人類船員登陸來標識星體的歸屬, 人性對利益的貪婪覬覦又一次擊敗了理想主義。 


於是,原本按照現有技術可以完全實現全自動無人的深空勘探,又被迫回歸到需要用人類足跡來界定,一時間所有的勘探飛船都需要重新設計以加入勘探宇航員的生命支援,而出於成本考慮,業界不約而同的都把這些勘探飛船設計成最小化的單人生命支持系統。 這讓我想起了古老的印章,我們這些駕駛員就是這些給小天體蓋章的人體印章,公司得確保我們活著才能進行“蓋章”動作以宣示主權。 


我看到了指派給我的飛船 “DSF 3137",這是一架 蝠式II代 的量產型號勘探飛船,多家公司的勘探飛船基本上都是一樣的設計,尾部是配備了聚變引擎加上氫氦兼容的工質推進引擎艙和錨定裝置,中間是強化結構和圍繞著強化結構核心的 6個離心多功能艙,以及一個配重臂和備用天線,頭部是配備了鐳射和雷達探測裝置以及光譜分析儀的勘探/指令艙。 


按照操作步驟完成自己的生物識別特徵和名字之後,3137的AI飛航系統啟動完畢,系統提示我給它起個名字,考慮到有可能在應急條件下呼叫AI,建議不超過2個輔音的名稱,我想了想輸入了 ” Mars“ (火星),系統提示:”AI的名稱和註冊的已知行星名字一致,在極端條件下可能會導致AI誤解你的指令,確認要使用么? " 極端條件? 我莫名的想笑,我倒是想看看極端條件下會發生什麼奇怪的誤解,於是確認了這個命名。 


“Alcon,你好,我是你的助理Mars,很高興認識你。 ”


“Mars,你好,你說的極端條件是? 會把我扔到火星嗎? ”


“哈哈,看來你是個幽默風趣的人,你介意我也調高我的幽默指數么? ”


“沒問題”


“好的,我調整好了,我說的極端條件就是指我聽不懂你的話,哈哈。 ”


我心目中一直還是把它當成一個機械程式,這個回答倒是有點有趣,居然還會加上“哈哈”來讓整個語句的詼諧程度更完整,我倒是不擔心它的飛行和勘探輔助專業性,這樣也好,它能在枯燥的勘探航行中維持這個幽默水準也不錯。 


Mars緊跟著向我介紹了飛船的各個系統,並依照我的體質特徵給我推薦採用4小時的時間週期,即4小時睡眠4小時清醒工作的時鐘週期。 勘探飛船的維生系統比較簡單,除了呼吸需要的氧氣,食物已經被簡化成膠囊確保載荷最小,唯一可以重複使用的是凈化水並只有茶和咖啡兩種配方飲料可選,娛樂系統倒是一個亮點,Mars的媒體內存儲了目前幾乎母星上所有的音樂和電影,宇航員也可以自選一些公司已經協定訂購的遊戲或者自己購買遊戲加入 Mars的系統用於消遣娛樂,因為遠離母星無法和母星的人們一起玩,但是Mars的學習能力可以迅速學會並模擬生成多個玩家加入遊戲,很多遠航的飛行員都是頂級的遊戲玩家,順帶著他們的隨船人工智能也被鍛煉成了頂級的遊戲玩家。 


#20 - Alcon自述9 -- 揚帆

DSF@0a2c30bf380b592954b287b790734ff0


和Mars進行了幾天的協同訓練並進行給養補充之後,我們便出發前往小行星帶了,從方舟11衛星城到小行星帶的內圍大概需要6個月,在這6 個月內基本上是按照強化訓練的要求進行重複的演練,從飛船操縱,到作息時間的調整,以及搜索,勘探,救援,會重複不間斷的進行,確保當抵達小行星帶的時候,這些演練內容都已經構成條件反射,每一個勘探飛行員能夠立刻投入勘探工作。 


可能是由於一直把Mars當成機械,我並不介意把它的類人指數和幽默指數調整的比較高,結果就是可能我正在喝著咖啡,Mars會突然冒出來一句 “Alcon我考你一個問題吧?  假如這時候宇宙射線讀數是 80-20-1,你應該怎麼做? “,如果得到我的忽略或者故意的錯誤回答,Mars還會糾正我:”代表α粒子讀數迅速上升,這屬於異常讀數,你應該立刻檢查射線來源, 確認飛船是否有重金屬輻射污染並進行隔斷。 “ 儼然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宇航員教導新學員的口吻。 


6個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我抵達了小行星帶的內環邊緣,Mars這一路也隨著我的生活工作習慣持續優化調整著自己的設定,我們之間的配合已經非常默契了。 在即將開始的8個月的小行星帶探索的過程中,Mars和我會沿途進行小天體的掃描和光譜分析,並根據結果進行標註記錄或者決定登錄標記主權。 


停下離心重力之後,我望向小行星帶,外面的星空好像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除了有幾個星星貌似移動比較快一點,Mars提醒我:“雖然有至少大概2百萬顆1 公里以上的小天體,但是在太陽系的龐大尺度上來說分佈還是太稀鬆了。 你看到的移動比較快的就是離我們比較近的小天體,我把本輪準備勘測的小天體已經顯示在你的終端上了。 ”


我翻看著Mars標識出來的即將進入我勘探線路的幾個小天體,Mars補充:“內環目前偏向S類型的矽酸鹽成分的小天體居多,行星帶中間偏向金屬M類型比較多,目前來說 M類型對我們比較有價值,這種天體大概佔比10%,再往外靠近木星居多的主要的是C類碳質小天體。 “ 過了一會兒,Mars又補充: ”我會完成大部分自動勘探工作,如果有需要,我需要借用一下你的身體去登陸一下。 ” 


遠航的日子,和母親的聯繫一直沒斷過,我們還是會定期的發送消息,藉助烽火系統的中轉單程信息的傳遞也需要幾十分鐘。 在發現第一個有開發價值的M型小天體之後,我和Mars登陸了那個小天體並完成了採樣和標識,那是我第一次踏足母星之外的星球,我按照Mars的指引望向母星的方向,只能看見一個依稀藍色的明亮星體,在幾億公里的距離尺 度上,時間或者空間似乎合二為一,即使是光在這個距離上旅行也似乎是在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之間躍遷,原來我已經離母親這麼遠了,在這個世界里父親和我站立在40億年來(注:宇宙年齡雖然為137億年,但是太陽系的年齡大概在45億年)未曾有人拜訪的流浪星球地表上,而在母星那個世界,母親或許正在熟睡,或許也剛好正在望向星空? 


8個月的時間在重複進行的勘探工作中過的很快,合計有2個小天體被Mars標註為有開採價值,主要成分是鐵和鎳,這也是建造太空城需要的主要材料之一,Mars告訴我,目前基於矽酸鹽和碳質材料的建築材料也在實驗中, 如果一旦投入實用,很多普通小天體都會變成可利用,但是截至目前,金屬由於天然的可延展性和可塑性依然是建造太空建築的最佳材料。 當完成標註確定可用之後,資訊會被發回母星,而牽引飛船就會根據我們的勘探結果和小天體的運行軌道在合適的地方進行攔截和重定向,將小天體或者牽引到地-火之間的日心軌道供母星後續資源採集,或者改變軌道推進到到即將建立的太空城軌道上進行材料採集鍛造,合適的則直接會被挖空改造。 


#21 - Alcon自述10 -- 遠航

DSF@25aedc1c8980154f5b47b9bcc9c9b58a



勘探期限即將結束,還有幾十個週期我就可以掉轉飛船加速往近地衛星城開始返程了。 Mars的風格也越來越幽默詼諧,從父親遇刺開始我就不苟言笑,在Mars的影響下也開始開朗了很多,或許Mars就是另外一個我的潛意識吧。 


某一個睡眠週期我突然醒過來,Mars的資訊提示燈亮著:“Alcon,怎麼了? ”


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會突然醒過來:“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醒了。 ”


“需要我重置下腦波諧振幫你入睡嗎? ”


“暫時不用,我試一試,”我正要躺下,突然想起Mars的資訊提示燈亮著,“Mars,有什麼重要消息么? ”


明顯覺得Mars停留了一會兒才回復:“Alcon,你母親病了。 ”


我立刻抓過身邊的最近的一個顯示終端,開始翻看消息,大概200個時鐘週期也就是1個月多前,我收到消息說母星上出現了一種通過呼吸系統傳播極快的病毒變種,我當時覺得沒什麼,母星上每隔8-10 個月都會一次傳染病危機出現,按照目前的科技水準,基本上所有的已知病毒都有對應的疫苗和治療辦法,只是每次病毒來襲總會有病情轉變嚴重的病人,我沒想到母親會是其中之一。 


視頻里母親是染病之後第三天,她已經不得不開始使用呼吸輔助系統,只能通過手寫文字或者鍵盤進行交流,但是她已經非常虛弱,連抬手打鍵盤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把手放在感應繪圖板上比劃,在視頻里,每次母親寫完,她身邊的輔助機器人便會將內容整合到視頻進行顯示,我看到母親分別寫的:“沒關係 “,”別擔心,我會好起來的“,然後母親努力畫了一個笑臉。 


我睡意全無,突然間有一種恨意湧上來,為什麼命運對母親如此不公平,在奪走父親之後,還要用病痛打擊她! 我站起來在艙裡走來走去,Mars一直沒說什麼,又過了一會兒,Mars問:“Alcon,你需要我把離心力關掉讓你看看地球嗎? ”  


我思考了一下:“不用,但是Mars,你能否幫我給公司現在就發消息? 申請提前返程? ”


“嗯我已經準備好了,你確認下授權發送。 ”


我看了下Mars準備好的申請郵件內容,確認了發送。 


“Mars,如果我們提前返程,最快多久能到地球? ”


“Alcon,我計算了下,5個月23天到達離地球最近的諾亞2號,從諾亞到星環還需要1星期。 ”


我坐在地板上,抱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知道過了多久,例行的時鐘週期已經切換到了工作週期,我還呆坐在地上,這時候Mars提醒我“Alcon,DSF調度系統授權我進入返程了,我需要關閉離心力調整軌道並開始加速。 “ 我木然的站起來,把自己鎖定到指揮位置上,聽著Mars完成一系列的停止,轉向,加速動作,一會兒Mars提醒我:”Alcon,軌道調整好了,還在加速中,我會把朝船頭的舷窗打開, 你可以看見地球,可以嗎? “ 我確認之後拉著扶手飄向指令艙,坐下之後按照Mars的指示找到了藍色的母星,我要回來了,可是幾億公里抑或幾個月的時空距離,我前往的是母星的未來,而我不知道母親的未來在哪裡....


返程開始不到10天,我和Mars便得知母親已經去世了....


母親在最後的清醒時刻留下了遺言:“Alcon,沒關係的,我只是去見你父親去了,我很想他。 說實在我還是及其痛恨著帶走你父親的那些人,你回來後帶上我一起離開母星吧,我也會很想你,可是我們終究會相聚的不是么? ”


當我寫著這些文字的時候,我盡力去回憶如何渡過那漫長的5個月,可是卻一片空白,一個人的感覺和感情,面對巨大的時空距離你可以瘋狂的跳躍跑動嘶喊,可是浩瀚的宇宙時空並不為所動,它只是一如既往的用無盡的黑暗和安靜來回應你。 


在返程的日子里,我常常穿上艙外宇航服,爬到3137的艙外,就那麼跟著3137飛幾個時鐘週期,儘管Mars告訴我巡航速度是每小時15萬公里,對我來說周圍卻是靜止的,圍繞著我和Mars 的只有無盡並且無法感知的黑暗虛空,在這點綴著點點星光的巨大黑暗裡,我的時間和空間的界限模糊了,我不知道到底是離母親5個月的時間還是5個月的距離,感官上靜止的時空似乎成了一道無法穿越的永恆的牆, 而我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有衝動要去穿越這道牆,以及牆的後面是什麼,或者能夠改變什麼。 


Mars似乎理解我的心情,幾乎不怎麼再開玩笑,很嚴謹的執行著每一步的返航和避讓操作,以及執行公司指派的返程沿途的一些別的小天體的標記和軌道數據更新,整個過程基本上我不用怎麼介入,當抵達諾亞2號的時候,Mars告訴我, 母星上的人們已經戰勝了奪走母親的那種病毒,正緊鑼密鼓的準備面對下一輪的新的病毒疫情,而經過這5個多月的無助而絕望到憤怒到最終接受,我似乎也可以平靜的接受母親的離去了,Mars也開始和我嘗試進行一些輕鬆的溝通,當3137 停靠在諾亞的渡口之後進入重力居民區,我看到Bryan叔叔和夫人已經在那裡了,Bryan夫人一邊流著淚一邊把我摟在懷裡,Bryan叔叔再摟住我們,我似乎沒有了眼淚, 只是緊緊擁抱著他們,這時候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 


那天晚上,我們站在諾亞的星環酒店陽臺上,眺望著諾亞中心城輝煌的燈光,Bryan夫人向我要走了父親的手鏈,打開之後拿出一袋琉璃珠子開始穿進去加在一起,我知道那是母親,她終於和父親在一起了。 握著父親母親化身在一起的手環,我心緒複雜,很悲傷但是又有點釋然。 


Bryan叔叔問我:“Alcon,你要回母星和我們住一陣子么? ”


我摩挲著手上的琉璃手環,想起母親說的帶她和父親離開母星:“我想去申請KU勘探認證。 ”


Bryan叔叔思考了一下,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他的口氣如同當年父親離開的那一天:“好,記得還有我們,我們會一直在這裡。 還有什麼需要的就告訴我。 ”


#22 - Alcon自述11 -- 柯伊伯帶

DSF@e0ab4ca78f90d2a34b82b42add61fc55


KU勘探認證批准的如此之快有點出乎意料,一部分可能是Bryan叔叔的協助,另外一部分應該是由於遠洋勘探已經進入上升期,小行星帶已經開始進入成熟的開發週期,而柯伊伯帶幾乎還是一片無人區,從戰略上誰先進入誰就可以獲得更多有價值星體的主權,我和Mars 的航行記錄也無懈可擊,更何況,當父母都已經去世,對於DSF來說,我就是一個 “No Attachment (無附加物)” 的宇航員,也斷絕了萬一公司有錯造成我殘疾或者死亡,還有人走法律程式向公司索賠的可能,所以拿到 KU勘探認證的速度之快,甚至我都還沒從3137的離心力系統適應到諾亞的離心系統。 


準備工作的最主要的部分是將3137的推進部分艙體進行更換,從太陽系內環推進系統改造為更大推力的太陽系外環探測的聚變引擎,這樣最高速度可達70萬公里每小時,飛躍一個天文單位大概只需要9天,因為蝠II 式本身就是模組化設計,更換引擎只花了不到72小時,另外一部分準備工作是在補充和更新3137的維生系統以及工質,畢竟他們還是需要一個 “活著”  的宇航員來對有價值天體進行主權標識。 對於柯伊伯帶的勘探培訓,則已經下載在Mars的系統裡面可以在至少1年的旅程中進行學習和演練。 


Mars的準備倒是很充分,在更新主網數據之後,他進行了一些核心的更新,閒暇之餘他甚至還和別的飛船交流了下和我玩的幾款遊戲的對戰策略以備和我路上消遣,雖然遊戲上人類早已經不再是AI的對手,之前Mars倒是一向對我手下留情,除非我主動提出  “Try me / 給我來點難的。 “ 那他倒是毫不留情的把我殺個片甲不留然後再給我熱一個咖啡緩一緩勁。 


啟航的時間到了,這次的出航沒有像當年方舟的DSF集體出征那樣的規模,今天需要出港的只有來自3家公司的3架小行星帶的勘探飛船,2艘牽引飛船,以及我,唯一一艘執行KU 勘探任務的外太陽系勘探飛船,3137因為引擎的更換,顯得個頭比其他勘探飛船大了很多,但是比起巨大的配備3個引擎的牽引飛船還是小的很。 


和Bryan叔叔還有夫人擁抱之後,我走進通往重力中立帶的通道,我回頭看了他們一眼,Bryan夫人捂起了嘴,應該是怕我看見她在哭,她靠著Bryan叔叔揮著手,而Bryan 叔叔則摟著夫人的肩膀很平靜的看著我,他們也知道,這一別,下一次見面至少是3年半之後了。 


我一路穿過通道拉著扶手游進3137,Mars問:“Hi Alcon,你準備得怎麼樣? ”


“我有點捨不得Bryan叔叔和夫人,除此之外還好。 ”


Mars沉默了一會兒:“因為我始終可以連結到主網,所以我在哪裡倒是沒有差別,可能人類有著一些特殊的聯繫是我無法理解的。 ”


我有些驚訝這次的更新,Mars居然能夠說出這麼有深度的話。 


Mars繼續說:“比如你和Bryan叔叔遠隔幾個天文距離,但是你們還是和我們一樣可以通過數據網络繼續聯繫著,這和我和主網的鏈接其實是一樣的,但是你對他們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我覺得我其實是無法體會” 捨不得“ 這個感覺。 ”


“Mars,你什麼時候成為哲學家了? ”


“我還學了很多新東西,路上我可以和你討論。 ”


“沒問題,我們有的是時間...” 


脫離了諾亞的港口之後,Mars便熟練的操作3137轉向往無垠的深空飛去,我摸了摸胸前口袋裡的手環,父親母親,我帶你們去太陽系邊緣,遠離人類的地方...


#23 - Alcon自述12 -- 引力彈弓

DSF@605026bf19e2e6401ae1ce6ee92a29e8


3137飛掠過火星後不久,Mars告訴我,馬上要進入小行星帶了,因為這次的目的是太陽系外環的柯伊伯帶,需要儘快並且安全的通過 “相對密集” 的小行星帶,對於上次最高速度15 萬公里每小時的我們,進入小行星帶依然覺得無比空曠,但是這次我們更換了引擎之後時速最高可達70萬公里,在這樣的動力條件下繼續保持最高速度穿越就不是明智的選擇,因此Mars只有在小行星主帶和木星軌道共振形成的 柯克伍德空隙內( Kirkwood gap)會盡量加速,但是離開柯克伍德空隙進入充滿密集星體的軌道的時候就必須減速,如此反覆多次,會多消耗一些推進工質,最終脫離小行星主帶之後,還會需要進行最後一次大推力機動調整到相對稀疏的安全脫離區域, 這個安全脫離的區域除了要求能盡量利用未來航線上別的行星的引力加速,還需要並避開 位於太陽-木星 拉格朗日點上聚集的 希爾達族小行星群(Hilda asteriods )和特洛伊小行星群( Trojan asteroids)。 


Mars評估了下,這次補充的工質足夠,即使需要這麼多的機動動作也有足夠餘量,但是這次木星也不在我們的航線相遇的位置,所以我們會直接飛越木星軌道,由於我們需要機動避開和木星共軌的特洛伊群小行星,屆時木星,利略衛星城和木衛五改造的補給站都在蠻遠的距離,而且有一堆小天體群擋著或者直接就在木星身後無法被我觀測到, 估計Mars感覺到我對於錯過木星的近距離接觸有點失落,緊跟著又安慰我:“Alcon,我正在進行模擬測算新的線路,可能可以路過土星,返程的時候可以前往木星附近的伽利略1號衛星城, 還會在木星補給站停留。 ”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


“因為我也想近一點看看木星...” Mars調侃的說。 


Mars越來越像人類了,我想起來早前飛越的火星,以及第一次操作給Mars起名字的那個場景:“Mars,還記得我給你起名字的時候,你提示我緊急情況下可能引起指令誤解么。 ”


“對於新人,和AI之間有口音和語法習慣的問題,這個問題比較嚴重,但是我們沒有這個問題了。 ”


“為什麼? “ 我知道這麼多年了Mars對我的指令和語法已經非常熟悉,但是我還是想知道他會怎麼回答。 


“我理解你完全沒問題,比如我剛才就猜到你也想近一點看木星。 “ Mars沒有直接回答,但這個回答更有趣。 


這個自述寫到這裡,我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描寫Mars不再使用 “它” 而是使用 “他” 了。 


飛越小行星帶的過程比我想像中平靜的多,Mars除了探測規劃線路以及進行必要的避讓和加減速之外,還兼顧DSF的指令對沿途的編號小行星進行數據補充和軌道更新,同時配合我進行KU勘探的各種知識準備和操作演練。 過了幾天,Mars又告訴我,他計算規劃了下脫離線路並得到DSF的批准了,新的線路選擇的是位於木星軌道和木星較遠的兩個拉格朗日點的間隙穿過,這樣可以避開希爾達和特洛伊群小天體們,而且脫離之後不久就可以藉助土星的引力加速, 同時滿足回程抵達木星軌道附近的時候剛好可以和木星相遇。 


在某一個睡眠時鐘週期醒來之後,Mars提醒我:“Alcon,我們可以近距離看到土星了,你如果準備好了,我就可以停止離心力你自己看看。 ”


“好啊! 我準備好了! “ 我幾乎是跳起來了。 


“嗯,60秒之後停止離心重力,在你的左邊舷窗。 ”


抓著扶手飄在舷窗前,淡黃色的土星被土星環圍繞著映入眼簾,黃色褐色不同深度的暖色條紋及其平滑的劃過土星的每一道緯線,似乎是用陶藝的拉坯工藝造出來的一個行星並打上一個固定角度的燈光,我的第一反應是: “它看起來好軟啊,而且不是圓的。 “ Mars補充了了一句:”是的,而且土星的北極有個六邊形的風暴,從我們目前的角度看不到。 ” 


我想起接近100年前的卡西尼-惠更斯號(Cassini–Huygens)土星探測計劃了,經過20年的探測任務,惠更斯號最終長眠於土衛六,而卡西尼號則按計劃沖入土星大氣完成最後的觀測和自我銷毀任務, 地球時間2017年9月15日,卡西尼劃過映襯著巨大的土星環的土星天空,一路燃燒殆盡,儘管人類無法親眼見證,卡西尼-惠更斯號的故事依然永久載入人類航天的史冊 ...


我把戴著手環的手放在窗前,Mars放起了一段應景的環境音樂,不知過了多久,隨著船體的顫動,Mars加大了引擎推力,我們已經進入引力彈弓的脫離航線了,再見,土星,父親母親,我們繼續前行,我帶你們去飛越星辰...


#24 - Alcon自述13 -- 飛越星辰

DSF@60e39ceed23814e991561906a4faef81


經過土星的引力彈弓和聚變引擎的雙重加速之後,Mars將推進力減小了,這時候的推進力只要能抵消太陽引力便可以保持高速滑行,3137船頭直指太陽系外安靜的飛行著,時速接近70萬公里,大概9 天就可以飛越一個天文單位,當我們飛越天王星軌道的時候,這顆星球離我們比較遠,我只能遠遠一窺它的身影,


前方是海王星,然後就進入柯伊伯帶了,Mars重新評估了下推進工質的餘量,除了抵消太陽引力,在啟停離心力以及做航線微調的時候還會用掉極少的量,截至目前的使用量都在計劃內,Mars對推進工質的使用還是很有把握的。 


雖然無工質引擎技術已經投入實用,可是加速太慢,適合可以持續直線加速不需要機動的跨星系航行探測器,另外的曲率引擎技術雖然有所突破,但是造成的空間扭曲的尺度和所需能量依然無法達到能夠小型化並推動相對龐大的飛船。 對於3137這種需要執行勘探任務的飛船,需要頻繁改變航線和加減速甚至啟停,無法採用這兩種代表未來的技術,只能使用初步實用化的可控核聚變和已經非常成熟的工質推進技術,而外太陽系的氣態巨行星基本上是氫氣和氦氣為主構成,則成為絕佳的聚變引擎的材料和推進工質來源,木星和天王星的補給站便應運而生。 


Mars提醒我不久以後可以看到 斯威夫特-塔特爾彗星(109P/Swift-Tuttle),這是一顆周期大約133年的彗星,而且幾千年後可能會非常接近甚至撞擊地球或者月球,因為距離比較遠而且可以位於在 3137前方,Mars建議不停止離心力以節省工質,直接觀測即可,藉助望遠鏡和Mars提供的光學合成圖像,我看到了這顆名不見經傳的彗星,彗尾並沒有很長, 但是隨著越來越靠近太陽它會越來越長越來越明顯,我正端詳著這顆彗星,Mars突然說了一句:“其實也有一種可能,就是在未來和地球軌道交軌之前,它已經蒸發殆盡了,那樣地球就安全了。 ”


“我們牽引飛船應該到時候也可以把它推離軌道吧? " 我自言自語。 


“沒什麼問題,就是改道的時候會不會分裂成幾塊,畢竟彗星太容易碎裂了,那就需要很多輛牽引飛船了。 “ Mars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還有幾百甚至幾千年,會有辦法的。 ” 


“是的。 “ Mars附和。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一陣子,很快進入了海王星和柯伊伯帶的內緣邊界,很幸運地是我們靠近柯伊伯帶的時候,離海王星不遠,於是我便可以由此一窺海王星,比起天王星,海王星更明顯偏藍的色調,加上藍色的行星環,讓人感覺這是一顆安靜的行星,但是其實它的大氣層的風速達到幾千公里每小時,這個速度已經超越了音速,我突然想到了很多文人寫的 “ 佇立風中呐喊“ ,在海王星上就明顯是違背物理常識的吧? 這也是為什麼即使海王星有著大致相同的氫氦大氣結構而且更靠近柯伊伯帶,人類還是選擇了較遠但是相對大氣對流慢一點的天王星作為下一個在建的補給站。 


進入柯伊伯帶之後的勘探工作比我想像中要簡單而平靜,這是一片人類剛開始踏足的區域,大部分的小天體都還未被近距離標識和分析,Mars承擔了大部分的勘測和數據分析工作,我反而大部分時間無所事事。 我常常靠著舷窗和父母手環一起看著深遠的星空發呆,在這個遠離太陽的冰冷角落,看距離不到5光年的半人馬座的南門二(Alpha Centauri)或者8.6光年的天狼星(Sirius)會更加清晰, 可是發現我看的最多的反而是25光年之外的織女星(Vega)。 


在夏天的夜晚,母親會和我坐在院子裡面仰望星空,母親告訴我位於頭頂最亮的就是天琴座的織女星(Vega ),母親有時候會看著織女星很久很久,得知中國的牛郎織女的傳說之後,我一度以為母親就是象徵織女,在等待常常出勤的父親歸航,後來我才知道,父親的指揮艦的軌道會週期性的每天十幾次飛越過我們的天空,因為指揮艦有著防電磁波和吸光塗層,肉眼和雷達都無法探測,母親只能靠仰望天空猜測父親的位置,而在北半球, 夏天夜晚出現在天頂附近的最亮恆星就是織女星...


父親已經離開8年,母親逝去快3年了,離開地球飛馳而去的時光,應該還承載著父母的影像,而這些影像會繼續飛越星辰永不停歇... 時間,真的沒什麼...